欢娱散春愁

士为知己者死。

【谭赵】透明人间 26

美人赠我糖葫芦:

我坑了没,没有。




26 人间很值得


 


为了庆祝赵妈妈五十五岁生日兼半退休,众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地方是谭宗明推荐的,很上档次,非预约不得入内。谭宗明把自己的预约号给了赵启平,又细心交代此时鲑鱼尚好,务必要点了尝鲜,又把准备好的项链交给赵启平:“记得帮我送给阿姨。”


“你这没名没分的,让我怎么送啊?”赵启平故作嫌弃。


谭宗明笑:“要不我写张贺卡:致敬爱的丈母娘。”


“美得你。”赵启平把首饰盒塞进包里,“到时候权当我送了两份。”


对于谭总的嘱托,小赵医生使命必达。当天生日宴会上,赵妈妈对这条项链特别满意,当场就让儿子帮她戴上:“瞧瞧,我们生物学也是门时尚的学科。”


赵启平憋了好一会儿笑:“您喜欢就好。”


这次聚餐没有外人,也就是和姑姑一家简单吃个饭。姑父的身体在精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快,基本可以做到不用轮椅走路了。阳阳这次请假时间太长,必须在后天飞回美国,前段时间她跑遍了杭州的家政中心请保姆,自己把关面试,终于定下来一个,好在她走后照料她父亲的起居。至于住的问题,姑父暂时还和姑姑住在西湖区原来的房子里,上城区那边还有一套新装修好的房子,准备散散味道以后再搬过去。


从前姑姑在家几乎是不做家务的,讲明白要离婚后,她反而变了个人,也慢慢学着炖汤做菜。在医院里她是不怎么跟姑父说话的,在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说话的时候房间空得让人心慌,于是两人也闲谈几句,关系倒是出乎意料地好转起来。


赵妈妈抱着希望试探了一下:“要不还是别离婚了?”


姑姑摇了摇头:“定下的事情再反悔就没意思了。”


如今两家人能坐在一起吃顿饭,颇有些渡尽劫波的意思。赵爸爸提议大家碰个杯,从此一切往前看,赵启平抿了口红酒放下杯子,撞上对面赵爸爸复杂莫名的眼神,心头突地一跳,鬼使神差地回头去看,那扇描金红漆屏风后头漏出半个熟悉身影。


 


谭宗明没有说过他今晚会来这里,而且他也并非独身一人。赵启平侧过身子,勉强看见谭宗明对面坐着一个五十开外的男子,容貌威严。虽然没怎么看清,赵启平还是本能感受到了那个男人上位者的气场,看来应该是跟谭宗明有什么重要事情相商。


赵启平把目光转回来,朝赵爸爸一笑:“爸,您吃一吃这个鲑鱼,听说是这里的招牌菜。”


赵爸爸夹了一块鲑鱼放进赵妈妈的碟子里:“那一定要今天的寿星公先尝了。”


大家都笑起来,挨个站起来为赵妈妈祝酒。


觥筹交错中,赵启平和父亲对视了一眼。赵爸爸举起酒杯,笑着叹息了一声,把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


知子莫若父。赵启平从小跟爸爸最亲,但凡他提出的要求,赵爸爸只要觉得合理,就一定会帮他实现。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次去北京游学的夏令营,赵启平因为早就被妈妈带着去北京开过会,实在不愿意再花整个暑假去参加这无聊的夏令营。向老师提出不参加之后,班主任赶紧来找赵爸爸:“您家里条件不差吧,怎么能拦着不让小孩子出去呢?这样不利于他开阔视野和培养集体主义精神啊。”赵爸爸哈哈一笑:“老师,我认为平平在家里读一个月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应该比去北京闲逛更能开阔眼界。”气得那位女老师的脸都红了,从此再没强迫过赵启平参加任何集体活动。


赵启平到现在还记得当初爸爸在应对班主任时那个狡黠的笑容,那一刻赵爸爸就是他的英雄。他聪明沉稳大度,什么火急火燎的事情到他手里就都有了章法,留了余地,他是这个家里不折不扣的“定海神针”。


陪着赵爸爸去挑礼物的时候,赵启平问过他:“那个,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赵爸爸一副“你以为瞒得过我这双火眼金睛”的表情,压低了声音:“你姑父刚出事的那几天,他天天都来医院门口等你。你们俩在车上,咳咳,也不注意下影响。”


赵启平就差指天发誓:“爸,那时候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好吧,大概是有躺过那么一两次大腿。


他有些庆幸是爸爸先发现了他和谭宗明的事情,至少现在多了一个盟友来帮助他共同攻克赵妈妈这座强硬的堡垒。


他必须承认自己挺自私的,用一种爱来为另一种爱当挡箭牌。可是他已经自己把自己折进去了,也就没有什么退路好想。他握着红酒杯,似乎都能听见谭宗明隔着一扇屏风的低语。他是真喜欢谭宗明,谭宗明或许并不那么完美,但他需要谭宗明,他放不下谭宗明。


这份喜欢不讲道理,遇见了只有感激。


 


中途赵妈妈接了一个电话,有个学生约好了给她送份材料过来,赵妈妈直接让她来餐厅楼下。她喝了几杯酒,脸上泛红,让赵启平陪她下去一趟。经过谭宗明那桌,他故意贴近了些走,低低清了清嗓子,谭宗明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微笑,那位气场很强的中年人偏过头瞥了他一眼,脸上若有所思。


那种压迫性的眼神让赵启平觉得不舒服。谭宗明没让他掺和自己的交际圈,他不想让小赵医生对自己产生不必要的误解。赵启平虽然没有仇富心态,总是开玩笑让谭宗明给他介绍几个有钱的病人,但本质上不是曲意逢迎的那块料,真碰到在医院里指手画脚作威作福的有钱人,他驳人面子也从不嘴软。


胡思乱想着到了楼下,送材料来的女学生在大堂的咖啡厅里冲他们挥手。就送材料而言,女孩子穿得也太隆重了些,看得出来精心装扮过一番。赵启平登时反应过来:赵妈妈这是在给他制造机会相亲呢。他有些哭笑不得,果然,赵妈妈拖着赵启平在咖啡厅坐下,和女孩子聊些有的没的,那些学历、爱好、家庭背景都是故意说给赵启平听的。女孩子的条件实在不错,看起来对赵启平也很满意。赵妈妈想要功成身退给两个年轻人留点自由发展的空间,赵启平先发制人,抓起手机假装接电话赶紧退了出来,确定他所在的角落不在赵妈妈的视线范围内才松了口气。


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真的震动起来,赵启平手忙脚乱接起电话,听见那边的谭宗明带着笑意问他:“小赵医生,你怎么跟做贼一样?”


赵启平放了心,不由自主地微笑:“我做什么贼啊,我是光明正大来相亲了。”


“咦,”谭宗明配合他故作惊讶,“那小赵医生躲在铁树后面干什么,不要把人家小姑娘晾着干喝咖啡呀。”


赵启平意识到不对,抬头四处张望,就看见谭宗明靠在餐厅那层的汉白玉栏杆上冲他笑呢。


刚才那些画面谭宗明肯定一点没漏地看在眼里,赵启平因为心虚而有些脸红。


“小赵医生,勇敢一点。”谭宗明跟他开玩笑,“请回到你的战斗岗位上去吧。”


“回你个头啊。”赵启平笑骂。


他看见刚才餐厅里的那个男人又出现在视线里,谭宗明有些匆忙地说:“我这边有点事情,结束以后去你家接你。”


谭宗明挂断电话,和那个男人说了几句话,两人一起消失了。


赵启平觉得自己躲得够久了,索性回到咖啡厅,对赵妈妈说:“大家都还在楼上等着呢,咱们也别耽误方小姐的时间了。”


赵妈妈拉着女孩儿的手,铁了心要给儿子制造机会:“今天是麻烦你了,这样吧,小方你不嫌弃的话跟我们上去一起吃一点。”


赵启平不动声色地拦着她:“妈,你喝醉了,怎么好意思让方小姐吃剩饭剩菜呢。”


女孩儿也觉出了几分尴尬,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是吃过了来的。那,老师再见。”


赵妈妈还有点依依不舍,赵启平已经自觉把人送出门外了。姑娘人挺好,他得早点说明白,不能耽误了人家。女孩儿也是个聪明人,察言观色也知道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好在赵启平对她是客气的,没有在老师面前削她的面子。赵启平最后还对她说了句“抱歉”,女孩儿摇摇头,笑起来:“赵医生,那我以后还可以去挂你的门诊吧?”


“当然欢迎。”赵启平回以微笑,“不对,应该祝你尽量不要有需要来看我门诊的情况。”


送走了女孩子,赵启平站在夜风里有些头疼。生活啊,总是爱杀人个措手不及。


 


回到餐厅,已经见不到谭宗明的身影。生日宴就剩下最后一个项目,吹蜡烛分蛋糕。赵妈妈闭着眼睛许了愿,一口气吹灭了蜡烛。赵爸爸问她:“你许的什么愿啊?”


阳阳笑着打断他:“舅舅,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赵妈妈看了眼大家,说:“不,我得说出来。我的愿望就是咱们全家都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还有啊,我希望平平能早日找到意中人,成家立业。”


赵启平笑笑,把蛋糕刀递给赵妈妈:“好了,妈你来分蛋糕,我都等不及了。”


芝士蛋糕入口即化,赵启平却觉得这甜味里混进了几分难言的苦涩。赵妈妈幸福的脸上添了几分少女的神采,这个生日对她来说意义重大,赵启平却注定无法实现她作为一个母亲并不过分的心愿。


赵爸爸对他轻轻摇了下头。赵启平重新露出笑容,站起来帮忙把分好的蛋糕送到姑姑他们面前。


 


送姑姑他们一家上了去酒店的出租车,赵启平和父母也打车回了家。赵妈妈最近很注意控制体重,虽然晚上喝了点酒,但还是要求舍电梯而走楼梯。赵启平家住第九层,赵爸爸和赵妈妈天天走上走下权当锻炼身体。赵妈妈挽着赵启平先走一步,赵爸爸提着一大堆东西跟在后面。


快爬到家门口的时候,赵妈妈忽然问:“平平,今天晚上那个小姑娘长得漂亮伐?”她当然还没忘了这件事情,她对儿子今晚的冷淡态度还有些不满,不过赵启平一贯是不喜欢家里人干涉的类型,她只当儿子是因为没有事先告知而赌气呢。


“漂亮。”赵启平诚实地回答。


“那平平你喜不喜欢?”赵妈妈听着觉得有戏。赵启平历届女友的统一标准就是两个字,漂亮。


“妈,我跟她才见过一次面,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赵启平实在无奈。


“诶,人也是看眼缘的嘛。你要是感觉可以,多约出来见几次面,感情不就培养出来了?”赵妈妈相当坚持。这个小姑娘是她中意了很久的,各方面都不错,听说也有熟人要帮她介绍对象,赵妈妈这才急着先下手为强。


“妈,其实我有喜欢的人,朋友也谈了很久了。”赵启平只好一咬牙豁出去了。


赵妈妈愣了愣停在原地,酒一下子醒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应该高兴:“哎呀平平,你不早说,害妈妈又搞这一出。”


赵启平望着自己的脚尖没有接话。


“那你跟妈妈讲讲那个女孩子好伐,放心,我肯定先不告诉你爸爸。”赵妈妈欢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启平慢慢抬起头,拉住妈妈的手,深呼了一口气才说:“妈,跟我一起轧朋友的,是个男人。”


赵妈妈好像一时没听懂,只是直着一双眼睛看儿子,仿佛眼前是个陌生人在对她讲外国话。


“平平,你是什么意思?”赵妈妈脸上的血色退得干干净净,神情十分严肃。


赵启平看着母亲惊疑的面孔,接下来的话几乎无法出口,但他还是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妈妈,我中意的是个男人。”


赵妈妈沉默了一瞬,猛然间抓紧赵启平的手,咬着牙齿问:“平平,你是跟妈妈讲笑的,对吧?”


赵启平坚定地摇了一下头。


赵妈妈甩开了赵启平的手,难以置信地压低了嗓子问他:“平平,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啊?”


赵启平想要伸手去安抚一下,被赵妈妈躲开了。母子两人无语地在楼梯口对峙,分明是一步之遥,却像隔了一堵迷墙。


“唉,这又是干什么,讲道理咱们回家再讲啦。”赵爸爸气喘吁吁地赶上来圆场。


赵妈妈突然抬起头,逼视着自己的丈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赵爸爸语塞,只好拎着大包小包挡在妻子和儿子中间,试图缓和气氛:“那什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家啊,回家有话好好说。”


赵妈妈把赵爸爸扯到一边:“你不准说话,回家去我再跟你算账。”


赵爸爸还想说些什么,被赵妈妈嗖嗖一个眼神杀到,只好垂头去开门,边输密码边回头偷看战况。


赵启平知道赵妈妈这倔脾气一上来,一时半刻说不清楚,他赶紧示弱:“妈,咱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赵妈妈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门边,把暗中观察的赵爸爸推进了家门。然后门砰的一声在赵启平跟前关上了。


赵启平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吃亲妈闭门羹的一天。


他在门外喊了很多次赵妈妈,没人应他。


屋里吵嚷了一阵终于平息下来,赵启平听见手机在响,是赵爸爸的短信:平平,你先走吧,等她心情好点再来。


赵启平苦笑一声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忽然鼻子一酸,脚下发软,只好顺着阶梯坐下来。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抬起手擦了擦眼睛。


 


谭宗明给他打了很多通电话,赵启平直到最后一通才接。


谭宗明就在他家楼下,赵启平却连坐电梯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为自己和谭宗明的未来想过很多,也确信自己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但是他在乎他妈妈,那是他在世界上不得不在乎的人。谁的祝福他都可以不要,可是他受不了他妈妈不理解他。那扇门在他眼前砸上的时候,他才知道“如遭火焚”这四个字不是骗人的。


楼梯上传来了笃笃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最后在他跟前停下了。赵启平低着头说:“谭宗明,我难受啊。”


谭宗明摸了摸他的后颈,柔声说:“嗯,我知道。”


他背过身去半蹲下来,回头对赵启平说:“小赵医生,上来。”


“干嘛呀干嘛呀,我有手有脚,能自己走。”赵启平转过头去,不让谭宗明看见自己眼里的泪光。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背过人,你真的不试试?”谭宗明又招呼了他一下。


赵启平无语了一会儿,猛地扑到他背上,差点把两人都摔了个踉跄。


“行,试试就试试。”


谭宗明背着小赵医生往楼下走。赵启平虽然个头高,体重却轻,此刻非常听话地趴在谭宗明背上,谭宗明在心里为他惆怅。


“小赵医生,你还难受不难受?”谭宗明问他。


赵启平把脸埋在谭宗明肩窝里,长长地呼出口气,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呼出去。


“不难受了。”他抱紧了谭宗明的脖子,附在谭宗明耳边说,“跟你在一起,我就想不到难受的事情了。”


这人间,有你在已经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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